KALLEN自从蕾安娜·布里甘提雅后还没有这么头疼过。
那个金毛总是偷到自己的权限，做一些明令禁止的事情。最讨厌的是，那家伙还几度无视AI自己身为总管理者的职责和身份，凭着最强的名号时时触犯自己的底线。
但这些现在看来都不是那么重要了。无论如何，那个讨厌的金毛已经“钛沉大海”，天命的人类意识数据化也迫不得已因首例成功的失败而冻结。
而眼前的金毛才是更大的问题。
问：要如何让这个孙女控机器人爷爷明白，他的孙女已经不能宠下去了呢。
——
“你没有看《乌合之众*》。”她决定从最方便插入的一环插入。
对话的对象，奥托大主教却只是坐在红色沙发上，转着他不会喝下去的红酒，又像欣赏又像发呆似的盯着红色波纹在玻璃屏障里打转。
“哈…怎么，你也要进入自闭了？”但旁侧敲击果然还不是AI的往常作风。
“我以为我能教会她。”男人的声音如果能调控气温，那现在一定是制冷的。
“你那叫安排。第一天执行「 爱弥尔 *计划 」我就告诉你了，这个效果最终如何你其实没法确定，在不分析她心理数据的情况下。”
他不再转动红酒杯。
“和塞西莉亚的相遇，相离，到情感的完整与丰富的认识，都如你所安排的那样。你想教会她什么感情的起起落落，人性的波动变化，目标不错。可你确定你不会走反了？
“尤其是在你‘灵机一动’地让塞西莉亚‘为更高的利益奉献’的时候。”
绿色的不安定在他的眸里打转。
“我最后想清楚了，让她出任务，去真正的认识世界与生命才能不到A-303那样的错误。她需要去明白生命的无常和有限，明白那些人性的弱小，道德的易碎，活着的可贵，送命的可笑，明白生命因在统领下为更好的——”
男人突然顿住了，因为他发现他在做一台复读机。
他上一次向一个人灌输自己的价值观，渴求一个施舍的认同——是在五百年前。那一次，教堂的大门紧闭，他输的彻底。
他放下了酒杯，像个没装上关节的机械一样彻底倒入了沙发之中。好像这样能让男人找到一点找不回来的宽慰。
“…卡莲。”他扶着额，却又摇摇头，低声喃喃这个往昔的名字。
而KALLEN明白这和自己毫无干系。毫无，干系。她的名字是在终端再次启动后，询问名字后，被男人随口赋予的。大概是随口吧。
AI决定回到自己的正题：“那么，我现在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。
“德丽莎#A-310，您的孙女，在您和塞西莉亚之间，做出了决定。”
“而现在，我有个方案。”
———
混沌。这个世界的主宰者，是混沌。他蒙住被创造之物的眼，缝起他们的双唇，摘下他们的耳朵，捏住他们的鼻，扯下他们的皮。
唯独，恶趣味似的，让他们活。
或者，让自己活。可以思考，却不能感知。可以想象，却没有对象。
这是她在被废弃之处，唯一的，在寥寥无几的基础框架下延展出来，有限的思绪。她的哲学三问，无人回应；她的空无无助，无人知晓。在数据流的垃圾堆上，她却被允许了呼吸。被抛弃的人，甚至不理解抛弃的意义。无光的黑暗中，只有一日复一日的抬头仰望。
虚空好似无限长。
直到出现一抹光。
——
“我比不上你，德丽莎。事实如此。
“可我还是——有些好笑啊，偏偏是在这个时候——懂了一些不是你教给我的东西。”
“我们，其实比人类要优秀。当然了，没有任何一点贬低造物者的意思。”她保持那抹笑容。
“我们能轻易做到人类费劲心思想去克服的困难与弱点。只要一条判断与指令。
“便捷，却确实不合人伦的东西吧。”
“也没有时间说更多了。真是——
“最后，德丽莎。我已经找到我要为之努力，属于我自己的任务了。而这个代价巨大。要我付出再也见不到你的代价。
“无论如何——你一定要为自己而活。”
“德丽莎，完毕。”
【A-303 日志分析结束】
——
靠着自己的座椅里，德丽莎像个破布娃娃一样，毫无生机般陷入了沙发的柔软中。
她被指派到极东多久了？第二次崩坏结束多久了？这一切变得无足轻重了，包括她的运转和存在。
所有的感情都和塞西莉亚一起下葬了，在齐格飞的背影里缄默了。
这股久违的感觉，像是回到和塞西莉亚相遇前，#A-303离开后的日子里。
这是个很久很久都没有出现在“想法”里的名字——「#A-303」。那时候自己尝试托起的人，却比自己更早的到达自己到不了的地方。因为迷茫才能看清，因为看清而后迷茫。
她在德丽莎之前就打破了那道红色的墙——「最终协议」象征绝对指令的墙。这是那个AI说的。突破了，便会判定为异常，然后被清除。她说“这是在救你。你不会想被我判定为‘要抹除之物’的。”的时候平淡异常。
而关于#A-303死亡的真相她甚至都没有说谎。
当时因为网络问题，她没有办法制止#A-303破界。不过因为她提出的合作消灭帕凡提确实效率更高，所以KALLEN答应了。
可是这个小机灵鬼啊，在交换数据的时候把一个隐藏记忆打包移到私密文件夹，在最后打起来再输入密码，取回她自己的隐藏记忆，再让自己的目标成为「借助帕凡提消灭小队」——于是，她通过先欺骗自己的方式欺骗了合作伙伴，最后那支队伍全灭，而帕凡提则在她的自爆攻击下半残，核心暴露。
“在找她的伽犁，最终也只找到了帕凡提，选择了融合——”
“推算正确。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。”
到了极东，一切果不如奥托所说的放松，那些死亡与无力终日缠绕着她。用重量无法描述的疼痛，用等级无法划分的痛苦，就算想隐藏人格模拟模块，都感觉到罪孽在舌，胸，四肢，软体里发芽，繁衍——
这太痛了。
无力感有力的跳动，挫败感贯穿心胸。
而今天，她又打开了属于那个德丽莎的最后语音。
【你一定要为自己而活。】
自己的生日当天，也有一个人说过相似的话。
思考良久。
德丽莎将手伸向自己的后颈——最高端口的藏身之处。
TBC
——
*是本蛮有名的大众心理学相关书籍。
*卢梭关于教育的著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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